南楼记【原创第132期●读者投稿】

《南楼记》

文：宋天歌   山西大同大学

感情最怕的就是自私，可是人心不像纸箱，会被逐渐填满，如果你爱得更多，心的容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。

我的一些可供粗看的散文，往往写于敏感低落的时间段。每每这时，倍感言不由衷以及情感无处安放，基于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便想起某些逝去的二三小事，当时不过道寻常。

我姥爷一家生活在采矿区的南楼，那里也是我度过童年漫长岁月的地方。

映像中南楼的楼屋，是漆黑无光泽的砖楼。高原地形使然，学校与居民楼都建在坡上或坡下，上下学或是回家，往往还要经过一两个门洞。姥爷家的房屋总是隔个三五年刷一次橙漆，那种颜色发暖发亮，使房子在运煤货车夹带浑浊尘气下依旧崭新。

记事起到目前为止，我们一共搬了两次家。以升学为界，中学前我的那个家和姥爷家在分别两个相邻的矿区。彼时桃河沿路公园刚刚修葺完毕，我和母亲总会同表妹与小姨约在公园里的一个石头堆见面。夏日四五点的阳光下，母亲和小姨坐在长凳上，旁边放着巴巴脆旺仔小馒头之类的零食，她们闲聊一些平淡的家常，脸上溢着舒展满足的浅笑，并时不时把目光投向我和妹妹，温柔充满爱意。而我和妹妹则在乱石间上蹿下跳，像两只猴子，比谁的胆子更大，我却总是比不过她。就这样一直玩到晚霞漾开，大片的火烧云铺展开来，才分开。成年后，想起少年时期的戾气往往羞愧不已。然而对于童年，对于童年的种种傻事，回想起来总是嘴角微扬。毕竟，那时的笑容最好。

其实，童年时期玩耍次数最多的地方还是在矿区的中学。那时总以为会在这里念书，不知道什么是分别，最后却被父母送去另一个地方，他们往往为我安排好一切。后来逐渐知道人事，也明白缘分说是如此的轻薄不可信。人们往往会经历离别，疏离，淡忘，重新想起，和怀念。有些事永远都握不住。

小学时期有一个玩得很好的伙伴，他是一个眼神澄澈的小男孩，临汾人。后来长大对临汾人总产生的莫名好感，觉得他们拥有清爽干净的气质，这主观感受也许多少是基于当时他给我的感觉。我们处在那个不介意男女性别的单纯年龄，我们会一起分享零食，看同一刊米老鼠，聊前晚的动画片，交流彼此次数不多的旅游经历。再后来，性别意识逐渐觉醒，开始单和女生群相处，他也有了自己固定的玩伴。

九岁到十二岁是最具少女情怀的时代。

熬夜追芒果台引进的台湾偶像剧，在小摊上买Hebe的贴纸海报，翘课和闺蜜去买缀着水钻的手机壳，排队照夸张可爱的大头贴，誊抄萧亚轩还是谁的歌词……我们互相喜爱，会一起大笑，也会小打小闹，与她们相遇那时的我多么幸运。

整个小学时期都是在南楼度过的。记忆中，小学校园的泡桐树粗大参天，淡紫色的泡桐花在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散发着馥郁的香气，到了仲夏，大朵大朵的泡桐花完整地坠落下来，吧嗒落在地上，捡起一朵掰开它的茎蕊，有白色的粘稠汁液流出，也许这就是它饱满迷人的原由。后来，学校的校长换了一届又一届。后来，高大美好亭亭如盖的泡桐树被精瘦的小树取代。我不知这二者是否有某种隐秘的联系，但是，因为我向来喜爱粗大参天的大树，所以便只能往别处寻了。

学校与旧火车站距离极近，上课的时候绿皮车厢经过，轰鸣声使老师不得不暂停几分钟授课，每每这时我变回放空思绪，无神地望着窗外绦绦柳树飞扬的影儿，望向远处不知通向何处的铁轨，看着灰黑色的燕儿在电线上稍作停顿然后飞走的场景……抽屉总是塞得满满的，除了课本练习册，还放着银灰色的拉丁舞鞋，布满泥点的皮绳，私藏的零食和淘的国漫。那时我总会在傍晚去车站旁的一家礼品店等待母亲，利用等候的时间精心挑选书皮纸，把它当成展现自我品味的重要途径。有时也会自己坐公交回家，搭一个聊得来的玩伴对当时热门偶像明星畅谈一路，或是坐到最后一排座位插耳机分享同一首歌。

最最感到幸福的时刻还是在过年。

每当新年来临，远在东北的哥哥舅舅会回来探亲，他们总会给我和表妹带盒装的巧克力。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饭，自制的皮冻，蒜肠，姥娘酿的浸了红糖的江米团子和扣肉，母亲的蒸罗非鱼浇淋酱油，舅妈的油炸大虾，还有黄米面豆沙馅炸糕，有嚼劲的黄瓜条干以及凉调莜面等等。大人们会坐在一起说话聊天，孩子们便都围坐在一起打牌，这种欢乐氛围会一直持续到初六，好不热闹！之后便是元宵节，每个矿区在那几天都会办灯展。虽然年年都是一样的题材，但我仍旧会挤到灯棚前认真地把每一个展示都看一遍。央求母亲买给自己焰火棒，吃粘满花生的冰糖葫芦，在人山人海的广场看烟花晚会，在售卖亮亮灯饰的小摊流连。元宵夜，家家户户会在阳台窗子上挂着五光十色的灯绳，黑芝麻糯米汤圆的甜腻沁香会溢满整个房间。我会和母亲走在南楼的鹅卵石小路上，踏着残雪，牵着手，走啊走。

南楼，南楼。写到此处再也写不出什么，默念这两个字，内心情感翻涌，顿感自身文字的贫乏。我怀念姥爷家阳台上明艳的凤仙花，怀念行道路两列的张扬垂柳，怀念眉角永远带笑的六楼阿婆，怀念午后阳光下奔跑着的肆意年华……最最怀念的还是那个人，他予我最多的宠爱，他死前还希望叫我到床边细细看看我。那时心智蒙昧，不会回应，不懂哀伤。如果重来，我一定会上前用力握住你的手，一定会让你好好看着我，牢牢记住我。而现在，眼泪只能往心里流。是你让我被爱，让我对爱与温和永怀憧憬与追求。是你，是南楼。

文韵未央ID：wenyunweiyang，大学生原创美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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